郊外的风更加肆虐,没有高楼大厦的阻挡 , 跃迁数万公里的寒潮带着北方的森冻 , 以雷霆万钧之势掠过这片土地。
在车厢里还没有太强烈的感觉 , 但到了室外,陈先河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 不知道是因为急剧下降的气温 , 还是因为这里刚惨死过人。
祭献的白花在冷风中被璀璨得花瓣凋零,席卷着飞出老远 , 在另一根路灯下,插着香的白米饭风干如石块,风一刮便倒在路边,一点没撒。
“收拾得挺干净。”
沉吟一句 , 陈先河眉头微皱,但没有丝毫迟疑 , 踏入路边的田野中。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迷你强光手电 , 按了一下,昏暗的地方立刻出现一个明亮的光圈。
刺鼻的汽油和烧焦味混合着某种令人作呕的腥气在空气里弥漫,即便是见过更糟糕场景的陈先河都忍不住拿出手巾捂住口鼻。
这个车祸总共丧生8个,伤了4个,陈先河在来之前已经去过警局的停尸间看过尸首,有完整的,也有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
好在都有一定的线索可以追溯身份,正因为在身份调查上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陈先河才会选择来现场看看。
东城警署的办事能力挺强的 , 看了一圈下来,陈先河没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从一边转到另一边 , 在远离路灯的地带 , 还能发现晶亮的玻璃碎片 , 可见当时的冲击力到底有多大。
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白惨惨的路面,陈先河略一思忖 , 计算完距离便移步到某一个范围 , 绕着一个圈在有点长的草丛里搜索。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让他找到了点东西 , 但却不是什么对调查有用的东西。
小心地用手帕将藏在一个微隆草堆下面的晶亮东西捡起来,是一支笔,却不是普通的笔,贵牌 , 限量版,上面有一个镌刻的“墨”字。
“……”猜测应该是凌尘父亲的东西 , 陈先河先收起来 , 他皱眉又望了望离着大概有十米的路面,一脸不可思议。
草上还留有一些血迹,集中在草堆下面的小坑里。
陈先河想到了什么,蹲下按了按那里的地面,比旁边的软很多。
“真是幸运,看来是这个土坑救了命。”
轻声叹息,陈先河四处环顾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收获就打算走。
但他不会想到,在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隐匿在暗处的人 , 轻轻摩挲着手中不久前从草丛里捡到的小徽章,上面有繁复的纹路 , 似乎是某种组织的象征。
“又见面了 , 老朋友。”
语调愉悦 , 眼中的戾色却很重,这个先陈先河一步清理现场的人 , 等到陈先河离开 , 才转身回到车上。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回收了 , 下次注意点,别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电话那头不住道歉,男子有些不耐烦地挂断,瞥了一眼放在仪表盘上方的徽章 , 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和陈先河很像的背影。
“少爷,那边打电话来说 , 已经都处理好了。”
提前退席的凌哉此时已经在自己院中 , 虽说是提前退席,但已是晚间十一点。
他明天要替凌氏洽谈一个项目,然而退席却并不是为了休息。
喝了一口解酒茶,凌哉随意摆了摆手:“知道了,下一步计划启动,让东城的人都注意一点。”
“是!”
手下离开,院子里只剩下凌哉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脑海中莫名响起苏小爱那个问题。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面?”
“这个女人……”凌哉微微皱眉,他对苏小爱无感 , 仅仅因为她是凌尘的女人,所以才会在她身上放注意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 , 他有些在意苏小爱这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的问题。
凌哉可以确定他此前绝对没有见过苏小爱 , 他来这座庄园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谓成王败寇 , 在六十年前他爷爷落败于凌老爷子的时候便举家搬迁,凌哉是在国外长大的 , 从他出生开始 , 肩上就承担着兴复一支的重任,所以他的交际面充满功利性 , 不会在偶然的机会结识没有帮助的人。
可苏小爱当时的表情,让凌哉困惑。
她是下意识问出来的,那种纯真中又带着些希冀的模样,对凌哉来说 , 十分刺目。
应该说,让他有着很强的摧毁欲望。
嘴角微微上扬 , 凌哉心中打定主意 , 他望了一眼逐渐被阴云遮盖起来的夜空,头一次期待明天的太阳。
宴会在凌晨三点左右的时候结束,留到最后的人有很多是被抬回去的。
因为已经很晚,林清泉和白礼被安排在了客房。
他们两个将苏小爱送到凌尘的院子前,看着她进去才跟着仆人走。
为什么苏小爱没有和凌尘一起回,是因为凌尘去了凌廷墨那儿。
苏小爱本来想一起去的,但凌尘让她先休息。
已经十分困顿的苏小爱没有坚持,她回到这个曾经住过一个晚上的屋子,没心思去思考更多的东西 , 卸了妆洗了澡,便倒头大睡。
凌尘什么时候回来 , 或者说他有没有回来 , 她都不知道。
新婚之夜 , 苏小爱不是没有想过“必要的流程”,但她怎么也没有想过 , 已经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次的他们 , 在这样一个有象征性意义的日子,居然是这样度过的。
但苏小爱实在太累了 , 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在瓦解她的意志。
刚沾到床,合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后半夜的山风刮得更大了一些 , 一天里面经历两个季节在这个地方并不罕见。
苏小爱斜着睡在床上,趴着睡的 , 就躺在红色的喜被上 , 忘了带睡衣,她随便找了两件凌尘的衣服套上。
“吱”,院门在混沌的夜色中被轻轻推开,破开寒风的步伐径直朝房门走去。
月色已经完全被遮掩,寒潮的入侵让山中的气温下降很快。
屋内的室温相比外面高上几度,但依旧阴冷。
黑影走到床边,其实在门口一眼就能看见白色衣服的苏小爱。
“唔……凌尘你个混蛋,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梦呓中的苏小爱捶了一下床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后半句的呓语囫囵不清,但苏小爱碎碎念了好一会儿 , 才重新安静下来。
她睡得很沉,却不是很安稳。
轻笑一声 , 几近破晓归来的凌尘将苏小爱轻轻抱起 , 掀开被子将她塞了进去。
苏小爱在睡梦中都充满反抗精神 , 像小猫踩奶一样推搡了凌尘几下。
“……”
掖好被角,凌尘俯下身 , 近距离看着苏小爱。
她深长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轻轻刮在凌尘脸上。
熟睡中的苏小爱 , 在凌尘眼里比平常可爱得多。
他低头轻吻了苏小爱一口,在她耳边呢喃:“我不是不相信你 , 但是对你来说太危险。苏小爱,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我会保护你。”
“唔……”耳朵痒痒的,苏小爱抬手挠了一下 , 凌尘很顺手地伸出一根手指,刚好被苏小爱握住。
就像初生的婴儿 , 握到凭依物的苏小爱 , 眉头瞬间舒展开,露出一个放松的表情。
被苏小爱的行为逗乐,凌尘倚靠在床头,看着苏小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
凌廷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凌尘刚刚安排人秘密将他和两个随行医生送出去。他们会到东城最好的医院。临行前,那位喜欢逗凌尘的小哥拍胸脯保证会还回来一个完好无损的健康人。
这件事一出,凌尘知道有些他一直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必须重新提上议程。
看了一眼身边的苏小爱 , 凌尘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个夜晚,就只思考他们两人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