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残破的雕塑看上去比记忆之中更让人觉得诡异。
我始终觉得身边似乎有人在移动。
他们与我擦身而过，留下一阵香风。
我抬头往傅义山看去 , 正看到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身影从他附近消失。
傅义山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啐了一声道：“不愧是祭祀天命阴妃的庙宇。”
这一句不愧 , 听上去多少有讽刺的味道。
果然 , 负溢价下一句话就是：“烟视媚行的风格，果然是代代相传。”
我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
傅义山看了我一眼 , 淡淡地说：“你不一样。”
我无话可说，却也因为他的偏袒而心生愉快。
我们两人在小小的庙宇里检查了一圈 , 最后在中央塑像的背后找到了端倪。
她身上的衣服原来是可以从后面解开的。
抽开固定的绸带之后 , 就露出了木雕的背脊。
谁都没有想到 , 那上面竟然刻着一个个名字。
乍看上去 , 我立刻就看到了历史当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从宋代往后，但凡每一个风华绝代的女性全都榜上有名。
傅义山在一旁说：“像是这种半路出家被人祭奠起来的神灵 , 很少有能够达到天命阴妃这样高度的。这些先后来的神灵 , 一般被成为野神。他们的庙宇也被成为野庙——换句话说 , 就是旁门左道。”
我问道：“可是天命阴妃不一样？”
傅义山点点头 , 指着神像背后的文字说：“你仔细看这个族谱。注意到什么问题么？”
我瞪大眼睛家看着上面那些蝇头小子。
这族谱很特别，不仅有名字和生辰，而且旁边还有对应的画像。
我之前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名人就是托了画像的福。
但我仔细看了才意识到，这些人并不都和林绣娘一样的姓。
事实上，这些历史上或著名或无名的美人儿们几乎没有一个是真正姓林的。
只是在她们的姓氏后面，都有一个小小的林字标注着而已。
我一路往下看，最终在最底部接近塑像腰椎末端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唐（林）晚。
林晚？
我默念了一遍。
傅义山轻声说：“看起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我沉默了片刻 , 然后，像是这样就可以与命运抗争一般 , 说道：“我还是觉得唐晚比较好听。”
我的身边再一次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不过这一次不是一个人的声音 , 而是许许多多的人。
我回过头去 , 就看到好几个或温婉或火辣的美人儿漂浮在小小的道观中。
“竟然说还是原来的名字更好听……”
“本末倒置了呢，小妹妹。”
“不过也不能太苛刻。她还是个小娃儿呢。”
“不小了 , 我们那会儿这个年龄，都有孩子啦！”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嘲讽调侃的语气听得我脸皮发热。
我知道她们看不起我 , 却不知道她们的优越感从何而来。
傅义山冷笑一声 , 将我护在身后：“一介女流 , 大放厥词，竟还颇沾沾自喜？”
“啧啧啧 , 哪里来的小哥儿，这皮囊可真叫人心动。”打扮最火辣的一个女人笑着说道。
旁边有些清秀的人看了我们一眼 , 声音如黄莺般千回百转：“姐姐何必与她们多费口舌？要我看这小妹妹还不清醒 , 至于这男人——不过是个口舌之辈 , 无足挂齿的。”
另有个年龄看起来更小的人 , 则是直接与我说起话来：“奇怪。你家里人难道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分明年纪比我大，却蠢得可笑。”
傅义山冷哼一声，竟然直接拔出枪来：“若是听不懂，不妨就让你们吃个苦头。”
“好大的胆子。”那几个女人丝毫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露出怒意来，“你可知道这儿是哪里？区区一个男人竟然在阴妃娘娘的住所放肆，呵，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们的语气如此笃定，反倒让我慌张起来。
我拉了拉傅义山的军装袖子 , 低声说：“算了，我们走吧。”
本来今天来这里 , 只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
现在已经在阴妃塑像上找到了我的名字 , 那么疑问就已经揭开了。
我果然是天命阴妃的后代。
这么说来 , 我外婆与杨肃、我与傅义山之间的阴亲，是否冥冥之中已经注定？
傅义山点了点头，就要拉着我离开。
可就在这时 , 一阵阴风却猛地将道观的门吹上了。
傅义山脸色凝重地将我护在身后，毫不犹豫地对着大门开枪了。
可是这么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 , 竟然承受了傅义山的攻击。
那闪着火光的子弹甚至没有在门上留下半点痕迹。
我们被困住了。
我这才发现 , 刚才那些巧笑倩兮的美丽女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此刻的阴妃祠堂内一片昏暗 , 四周的温度急剧下跌。
我情不自禁地缩进了傅义山怀中。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 , 正面缺失头颅的巨大阴妃塑像似乎在召唤着我。
我最终还是没能抵御这股力量，从傅义山的怀中退开 , 一步步向前走去。
傅义山试图拉住我 , 可还没碰到我的身体 , 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了。
就是这短短的耽误 , 我已经来到了阴妃塑像面前。
地上的蒲团破破烂烂，但这一次我心甘情愿没有半点抱怨地跪了下去。
我看到一名身穿粗布衣，但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从塑像之中走出来，然后轻轻将手按在我的头顶。
只听轰隆一声，我的脑海中仿佛有万千烟花同时炸开，大量的信息一下子涌了进去。
我一瞬间明白了傅义山口中轻蔑的“烟视媚行”所指的是什么，也知道了阴妃这一脉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命运。
我们并不一定代代相传都是阴阳师或是驱魔人。
只不过，我们天生拥有强烈的灵感力，不论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八字、阴债、或是轮回 , 我们都是距离鬼怪的世界最近的人。
而我们存在的价值更加可悲和可笑。
在这个暗处充满了强大的驱魔人的世界里，如果事情发展到以活人的力量无法控制的地步 , 最终的救命稻草竟然是一个女人。
确切说来 , 是当代的天命阴妃。
天命阴妃存在的价值 , 就是联姻的道具。
就好像人类世界有政治联姻。
天命阴女的存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哪一天凡间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可以有外援出手相救。
一如傅家男儿代代娶鬼妻 , 天命阴妃，则代代注定了要寻鬼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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