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只是为心中所爱决斗。”刘聪堂堂正正地说道。
“孩儿也是如此,既然孩儿和四哥喜欢同一个女子 , 只能出此下策 , 决出胜负。”刘曜朗声道。
“你们——”刘渊指着他们 , 痛心疾首道 , “真被你们气死了,兄弟俩争一女 , 这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还请父王不要插手此事 , 就让孩儿自行解决。”刘聪道。
“虽然刀剑无眼,但孩儿绝不会伤及兄弟。”刘曜道。
“好!好!好!”刘渊气得直瞪眼,浓眉倒竖 , 威严地下令 , “来人,将那女人带走!”
“父王……”刘聪和刘曜异口同声地喊。
两个护卫押着我,刘渊谆谆教诲道:“聪儿,曜儿,你们两个是我最喜欢、最器重的儿子,我不希望你们为了一个女子伤了和气。这个女子,我带进宫,你们喜欢打就打个你死我活。”
他们齐声喊道:“父王……”
刘渊怒哼一声,率先离去,“没我的传召 , 不许进宫,带走!”
护卫押着我,跟着他离开小苑。刘聪和刘曜想追来 , 却终究止步于门前。
……
在寒风中待了好久 , 我再次病倒 , 刘渊命大夫为我诊治 , 呼延王后拨了两个侍女服侍我。
这场病,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好。期间 , 刘曜和刘聪都没有来瞧过我 , 也许是刘渊下了死命令。
这半月,只有蒹葭、苍苍照顾我、陪着我,没有人来看过我 , 除了为我诊治的大夫。如此 , 倒是落得清静。只是,我想不明白,刘渊把我安置在宫中,有何长远打算?这样就能阻止兄弟俩不再争吗?
我所住的小苑叫做流云轩,位处王宫东北角,后苑种植了修竹、松柏、梨树、桃树和杏树等等,清静幽雅,颇有意境。
再过三日就是新春元日,侍女蒹葭、苍苍说,元日前夕 , 王上要在宫中设宴,届时我也要出席 , 因此 , 她们要我养好身子 , 脸上去了病容才漂亮。
刘渊为什么要我出席晚宴?那岂不是要我和他们相见?
晚宴这日 , 午后,蒹葭、苍苍为我梳妆 , 忽然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 身量中等,内穿一袭锦衣,外披紫貂裘 , 面容俊白 , 颇为俊俏,尤其是那双流光泻玉的眼眸,瞳仁晶亮,神采熠熠。
这少年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两个侍女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六王子。”
原来是六王子刘乂。
他为什么来这里?
“六王子有什么事吗?”我淡淡一礼。
“父王差我送来今晚宴会的衣袍。”他含笑看我,命后面的侍女奉上,“父王说,您务必穿上。”
“六王子可知为什么?”
“您想知道缘由 , 出席晚宴就会知道了。”刘乂意味深长地笑。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着这个六王子虽然过了年只有十三岁 , 却人小鬼大 , 精得很。
时辰将至 , 她们为我穿上衣袍和貂裘 , 惊叹它们的华美与贵气。
在我眼中,这衣袍和貂裘不算多么华贵 , 可是她们没见识过大晋皇室的用度 , 自然满口称赞。
缃色衣袍,白狐貂裘,穿在我身上 , 再匀妆梳髻 , 去了这半个月来的病容,容光焕发,明眸皓齿,的确别有风姿。
天色渐暗,她们带我来到设宴的殿堂,堂中坐满了人,人声鼎沸,一眼望过去,锦衣华服 , 貂裘鹤氅,缤纷耀目。不过 , 汉国是匈奴人所建的小国 , 吃穿用度自然不能和中原正统大晋朝相提并论。
有些好事者转头望我 , 目光讶异、戏谑、不屑。我踏入殿堂 , 挺直腰杆走进去,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 , 我更应该让她们看看我的傲骨与气度。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俊俏的少年 , 眉宇含着温润的笑意,“父王让我恭迎您的到来。”
六王子刘乂。
我随他走,原来 , 刘渊将我和他安排在一个宴几。
对面就是刘聪和刘曜的宴几 , 他们的身边是精心装扮的发妻。那两个女子看见夫君都望着我,眼神深沉,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剜我一眼,拉拉他们的鹤氅,让他们别失礼。
我收回目光,心想,刘渊把我软禁在宫中,不许他们来看我 , 倒是一个阻止兄弟俩自相残杀的好法子。只是,汉王打算长期囚我在王宫?
汉国的文臣武将济济一堂,刘渊、呼延王后和张夫人还没到 , 他们就随意地叙话、说笑 , 毫不拘礼。
“六王子 , 你母亲呢?”我注意到 , 六王子不与人谈笑,好像在想什么 , 自得其乐。
“在我年幼时 , 我母亲就不见了。”刘乂语声平静,可是听得出来,他的心因为母亲的离去而伤感、落寞。
提起他的伤心事 , 我不好意思再问什么。
他面如软玉的小脸布满了怅惘之色 , “父王说,也许母亲思念家乡,就一个人回家乡了。”
我一愣,随即释然,也许刘乂的母亲有自己的牵挂,就不告而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牵念与故事,若能像他的母亲那般率性而为,就不会这么累。
终于,汉王、呼延王后和张夫人驾到 , 众人起身相迎。
侍女端上菜肴美酒,刘渊站起身 , 举杯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 , 陈述这一年来汉国的发展壮大 , 感谢诸位文臣武将为汉国立下的汗马功劳 , 无论是出谋献策,还是征战沙场 , 都是英勇的大英雄。最后 , 他说将会对功劳卓著的人封官赏爵,今晚就敞开怀抱,大块吃肉、大碗饮酒 , 不必拘礼 , 以求宾主尽欢。
于此,宴会开始。
乐起,美姬翩翩起舞,长袖飞旋转成空。
刘聪、刘曜的目光时不时地转到我这里。他们的眼中蕴着诸般情绪,似有千言万语对我说。
刘乂很照顾我,总是为我夹菜,让我多吃点。
他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处事却从容不迫,有礼有节 , 圆滑世故,让人惊讶。
几个王子循序向汉王敬酒 , 待轮到他 , 他行至中间 , 高举酒樽 , “孩儿敬父王,愿父王贵体康健 , 心想事成。”
刘渊捋着灰白的胡须 , 慈祥地笑,“乂儿乖。”
父子俩一饮而尽,刘乂又道:“父王 , 孩儿恳求父王一事。”
“什么事?”
“孩儿多方打探 , 终于找到母亲了。”
“哦?找到你母亲了?”刘渊分外惊诧、欣喜。
刘乂朝我走来,笑眯眯地看我,我一震,他所说的母亲不会是我吧。
这是怎么回事?
他拉着我来到前面,对汉王、众人道:“父王,她就是母亲,父王还认得母亲吧。”
我彻底地呆了、懵了,我竟然有这么大的儿子?
刘渊走过来,惊喜地拉着我的手,“锦儿,真的是你?”
锦儿?我更糊涂了,这对父子究竟想做什么?
“父王 , 孩儿终于找到母亲了,孩儿有母亲了。”刘乂开心地叫道。
“好好好 , 乂儿有母亲了。”刘渊笑眯眯道 , “锦儿 , 回来了就好 , 回来了就好。”
“父王,孩儿的母亲 , 应该尊称夫人吧。”
“对 , 我高兴得忘了。”刘渊向群臣宣布,嗓音浑厚,“乂儿的母亲 , 是氐族大单于单征的女儿 , 单千锦。前些年,锦儿无故失踪,如今乂儿找到她了,就封她为‘夫人’。”
“谢父王。”刘乂拉拉我,我只能谢恩。
我是单夫人,是六王子刘乂的亲娘,再也不是刘聪和刘曜喜欢、争夺的女子。
名分一定,谁也无法更改。
刘聪看着我,刘曜也看着我 , 眉目惊疑,面色凝重。
这个转变太突兀、太出乎意料 , 他们绝对没想到吧。
……
晚宴散了 , 刘乂护送我回流云轩。
在寝房 , 他黑亮的眼眸流光溢彩 , 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异样光彩,“母亲 , 你一定觉得疑惑。”
我颔首 , 这事应该是他和汉王串通的。
“母亲的确在多年前无故失踪,父王派人四处查探,也找不到母亲。”他的眸光温润得似能拧出水来 , “在我印象中 , 母亲美丽娴雅,你比母亲更美。虽然你与母亲长得不像,不过很少人见过母亲,只要我说你是我母亲,你就是我母亲,谁也不敢质疑。”
“这是你为汉王分忧想出的妙计?”
“四哥、五哥隔三差五地恳求父王将你赐给他们,父王不胜其烦,就让我想想法子,阻止他们为了你伤了手足情谊。”
话虽如此 , 纵然我的身份已定,他们就会甘心吗?
刘乂宽慰道:“别担心,父王已经下了严令 , 他们不会再为此事而大动肝火。”
我忧心道:“那你父王……”
他微微一笑 , “父王知道你曾是四哥的侍妾 , 不会对你怎样的 , 你大可放心。”
希望刘聪和刘曜不再做出激烈的事,只是 , 我摇身一变 , 变成汉国单夫人,再也无法改变这个身份吗?
刘乂像个大人似的拍拍我的手,“母亲,如今你已经贵为夫人 , 谁也不敢欺负你。再者 , 有孩儿保护你,你不必担心。”
我感激地笑,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观察入微,善解人意,可真难得。
既然汉王为我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解决了这个纷争,那我就安心住在这里,走一步看一步。
刘乂让我早点歇着 , 然后离去。
蒹葭、苍苍正为我宽衣,外面传来喊声,“容儿……容儿……容儿……”
有两个人的声音 , 刘聪 , 刘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