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总会想起司马颖与孙瑜欢爱时说的那句话 , 想起他丢下我一人在冰天雪地的狠心与残忍 , 我想不明白 , 他为什么这么待我 , 为什么?表哥见我难展欢颜、心境郁悒,几次问我与司马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我简略说了说。
“孙瑜怎么变成这样?”他气得击案,“她竟然这样诬陷你!”
“她不想我留在司马颖身边吧。”
“可也不能这样对你。”孙皓眉头紧皱 , “成都王竟然也相信孙瑜的话,他不是……喜欢你吗?”
“我也不知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也许是怪我当年没跟他走吧。”想起司马颖待我的种种,心就很痛、很痛。
他轻拍我的肩 , 劝慰道:“假若成都王不再喜欢你 , 就不会让你跟他去长安,我以为他还是喜欢你的。至于他那么待你,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我喃喃道:“他能有什么苦衷?”
问表哥,也是问自己,可是,没有答案。
孙皓默默地看我,眸色渐渐变了,似乎有话想说,犹豫了半晌 , 终究道:“容儿,陛下被劫到长安 , 洛阳不是久留之地 , 不如回泰山吧。”
我也想过 , 不如回泰山。
司马颖 , 刘聪,再加一个刘曜 , 我很累了 , 心力交瘁……既然司马颖不要我了,洛阳没什么留恋的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洛阳呢?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 隐居避世 , 过一种平淡宁静的日子,没有痛苦,没有爱恨,多好。
于是,我决定,和表哥、碧浅离开洛阳。
这夜,孙皓安排好一切,掩护我和碧浅出宫,却没想到 , 有人在宫城西门拦住我们。
立节将军周权和洛阳令何乔。
虽然洛阳已经沦为名义上的京都,但还有一些大臣留守 , 周权和何乔官职不高 , 但握有兵马和洛阳府实权。
“皇后不能走。”何乔道 , “陛下远在长安 , 皇后在洛阳,便是朝廷的象征。”
“皇后乃大晋母仪天下的国母 , 相信再过不久陛下就能回朝 , 皇后理当在宫中等候。”周权大义凛然道。
说白了,他们当我是大晋朝廷的活牌位,方便以后逼我用皇后的名义下诏或下达政令。
孙皓的下属与周权的兵马相比 , 天差地别 , 我选择回昭阳殿,继续当皇后,日后再寻良机。
只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周权和何乔知道我想逃走?
……
永兴二年(公元305年)四月,张方的废后诏书从长安送到洛阳,虽然是司马衷的圣谕,但是,这无疑是司马颙和张方的意思。
诏书还说,贬我为庶人 , 迁往金墉城。
我和碧浅欣然来到金墉城,没有宫人 , 没有护卫 , 没有行冗余的用物 , 只有随身包袱 , 因为这是一个出逃的良机。但是,当夜便有禁卫进驻金墉城 , 严密看守。
我猜到了 , 这大有可能是碧涵的手段,就连张方的部属送来废后诏书,应该也是她暗地搞鬼。
翌日 , 我刚刚吃完午膳 ,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宫娥、侍卫簇拥着一个娇媚、华贵的宫装女子,碧涵。数十个侍卫候在殿外,宫娥陪着她踏入大殿,趾高气昂。
她坐下来,姿态高标,得意洋洋的嘴脸再也寻不到前阵子呆傻、聋哑、行尸走肉般的影子。
也许,当初那模样,是装给我看的。
春雪喝道:“贵人在此,你一个庶人还不下跪行礼?”
我和碧浅缓缓下礼 , “参见贵人。”
“废后,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碧涵夸张地冷笑 , 眼风轻慢而鄙夷 , “更想不到我会翻身吧。”
“是想不到。”我很后悔 , 当初为什么留她一命。
“很多事 , 你想不到。”她用手掐住我的脸颊,迫使我抬头 , “周权 , 何乔,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巧拦住你?还有张将军的废后诏书,也不是巧合 , 是我的主意。贱人 , 今日你有这下场,都是拜我所赐,你应该瞑目了。”
我眸凝一线,眸光阴沉,“没到最后一刻,谁瞑目,谁不瞑目,还不知道。”
碧涵轻轻挑眉,“也对 , 没到最后一刻,你不会死心。碧浅 , 放心 , 我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碧浅气愤道:“你胆敢杀皇后 , 陛下不会放过你。”
碧涵笑得花枝乱颤 , “她只是庶人,可不是什么皇后 , 再说 , 陛下杀得了我吗?”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 , 你们不会寂寞的 , 有表少爷陪着你们,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
“表少爷怎么了?”碧浅惊慌地问,面色大变。
“他赶来金墉城和你们汇合,不过……”碧涵故意停下来,得意地眨眸,“他一人上路,被我的人截住,也许被打个半死,也许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们了。”
“你……你好狠!”碧浅悲痛、惊怒交加,“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 , 不是我。”碧涵惬意地笑,死劲地掐着我的脸 , 咬着牙 , 一字字道 , “贱人 , 这次没有人救你们了,受死吧!”
我知道,上次碧涵被凌辱一日一夜 , 恨我入骨 , 此次她不会放过我。她不会让我再次逃出生天,就决定取走我这条命,一了百了 , 再无祸患。从此以后 , 洛阳宫城,再也没人威胁到她,她最大。
碧浅看向我,我也看着她,凝眸一笑。
也罢,能够一起赴死,不失为一件美事,总好过遭受凌辱、折磨。
碧涵看见了我们的神色,笑意乍然消失 , 美眸中燃烧着烈烈的恨意,脸上萦绕着骇人的戾气 , “在处死你之前,我会让你尝尝那销魂、痛楚的滋味!我会十倍还给你!”
春雪俯在她耳畔道:“贵人 , 凌辱这贱人固然是好 , 不过 , 奴婢担心夜长梦多。假若不及时处死她,或是耽误了时辰 , 只怕良机已逝 , 后患无穷。”
碧涵死死地瞪我,充满了仇恨,恨不得撕烂我 , 一口吞我入腹。
半晌 , 她不得不下决定,处死我。
我悲哀地想,今日就是我羊献容受死之日吗?表哥,你真的遭遇不测了吗?
四个士兵走过来,分别将一条白绫绕在我和碧浅的颈间。
白绫缠着我和碧浅的脖颈,两端被士兵拽着,只要一声令下,我们就成为金墉城的一缕幽魂。
碧涵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开怀,仿如骄阳下怒放的鲜花,她点点头 , 惬意地看着我们在白绫越来越紧的情况下痛苦地挣扎……白绫一寸寸地收缩,一寸寸地缠紧 , 碧浅眯着眼 , 泪水滑下来 , 脸上却没有痛苦的表情,甚至对我微笑……
气息被勒断 , 很难受,眼前越来越模糊 , 黑暗越来越重 , 我闭上眼,四周寂静如死,却似乎听到了碧涵恣意、张狂、凄厉的笑声。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 , 忽然 , 脖颈一松,缠得紧紧的白绫没有勒断我的气息。
杀我的两个士兵软倒在地,胸口中刀;杀碧浅的两人也是如此,她也没有死。
我们不停地咳着,慢慢缓过气,却见碧涵慌了神,喊侍卫护驾,还命人抓住我们。
几个侍卫冲过来,我们正想逃走、避开 , 却有一人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
一袭黑衣 , 脸上蒙着黑布 , 手持锋利的宝刀 , 身量奇高 , 魁梧健悍,他挡在我身前 , 护着我 , 很快便与那些侍卫打起来。
我愣了一下,猛地回神,这黑衣男子让我觉得很熟悉 , 是刘聪,还是刘曜?抑或不是他们?
与此同时 , 另外一个黑衣人也从天而降,与几十个侍卫斗在一起。
金戈相击,铮铮声无比刺耳,银光闪烁,寒芒交织,杀气弥漫。
激烈的打斗延伸到殿外,我的寝殿变成了杀戮的修罗场,侍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尸横遍地 , 惨叫声不绝如缕。
碧涵本以为我即将死在她手里,却没想到两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突然出现 , 杀了她的侍卫 , 她恨得咬牙切齿 , 不甘心地瞪我。
始终在我身前保护我的黑衣男子似有杀过去捉她的意思 , 碧涵花容失色,在侍卫的掩护下仓惶逃走 , 其他侍卫不再恋战 , 纷纷撤退。
大难不死,我松了一口气,与碧浅紧紧抱在一起 , “没事了。”
那个黑衣男子走过来 , 我盯着他的眼眸,发现他裹着头的黑巾有点松了,露出一双白眉。
“刘曜。”
“是我。”他取下头巾和蒙脸的黑布,黝黑的脸膛仍然弥漫着可怖的杀气,“此处不安全,先离开这里。”
“他们已经走了,这里没什么不安全。”我疏离道。
“那女人不会善罢甘休。”刘曜着急道,扣住我的手,“随我走!”
“放开她!”碧浅拍打他的手,“放开啊……”
另一个黑衣男子拽走了碧浅,任凭她尖叫、打骂也不还手 , 顺手抄这她匆匆离去。
我连忙问:“喂,他带碧浅去哪里?他是你下属?”
刘曜勾揽着我的腰,“你跟我走 , 自然就知道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 , 他就强硬地揽抱着我大步流星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