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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放过自己

050放过自己

  次日,我又去那个花廊 , 希望能够与青衣公子相遇。
  果不其然 , 他又站在碧树繁花中唱《越人歌》 , 青袂飘飘。
  听着他苍凉的歌声 , 对母亲的思念在心间泛滥。母亲,与你有关的前尘往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 , 我不该追根究底 , 可是,我觉得在这里遇见这个神秘的男子,是上苍的安排 , 我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我莞尔一笑 , “公子这曲《越人歌》,淡淡的忧伤,刻骨的苍凉,惊心的绝望,令人动容。”
  “姑娘过誉了。”青衣微微一笑。
  “公子年少时,是否在洛阳?”我终于问出口。
  “在洛阳。”
  “公子可有妻小?”
  “姑娘这么问,我会以为你对我有意。”他漆黑的眼眸兴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碧浅清俏道:“公子可别会错意,我家姑娘只是随口问问。”
  青衣正经地回道:“我有妻小,不过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我直接问:“敢问公子 , 公子的最爱可是妻子?公子年少时是否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却很遗憾,没有娶她为妻?”
  他笑了 , 低了头 , 一会儿才抬头答道:“既然姑娘这般坦白 , 我就直言相告 , 我有妻小,年少时没有喜欢的女子 , 近几年却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
  希望变成了失望 , 我还是无法找到真相,母亲,我应该放弃吗?
  “姑娘这么问,是否因为这曲《越人歌》?”青衣问 , 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嗯。”我不好意思地笑 , “是我唐突了。”
  “无碍。”他温和道,“假若姑娘喜欢,我再为你唱一遍。”
  他的歌声响在耳畔,我想起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一幕幕,泪湿眼眶。
  此后,我总在花廊隔三差五地遇到青衣,听他唱《越人歌》,与他闲谈,渐渐的混熟了。
  他的话不多 , 言简意赅,语气温淡 , 温润如玉 , 与他闲谈很轻松 ,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 无所顾忌。而且,我发现他时常会迸出一两句精辟之语 , 令人深省。
  有一次 , 青衣唱毕,我还沉浸在歌声中,他出其不意地说道:“姑娘心事重重 , 忧虑甚多 , 对身心无益。若有烦忧之事,不如说出来,青衣可为你参详一二。”
  “我……我只是不知道何去何从。”自从暴盲症好了以后,我就在想,我已经被废,不再是大晋皇后,正是离开洛阳的好时机,我从金墉城消失,应该不会有人追根究底。
  “何去何从 , 是世人最难抉择之事。”青衣缓缓道,“姑娘无法做出决定 , 是因为为难 , 人或事挡住了去路 , 姑娘这才难以抉择 , 不知道何去何从。”
  “是啊。”我叹气。
  他三言两句就说出了紧要处,我完全可以离开金墉城、洛阳 , 回泰山南城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 可是,刘聪会放过我吗?我的行踪,他应该很了解 , 我在洛阳 , 他没有十分把握,不会冒然回京捉我;假如我在泰山南城,他单枪匹马就可以把我劫走。
  这就是我选择留在洛阳的原因,表哥多次劝我回泰山南城,我只能一次次地拒绝他。
  青衣高深莫测地说道:“无论在哪里,只要保持一颗平常心,就能化解所有的危机。以从容之态面对所有的风刀霜剑,以一颗平常心面对荣辱兴衰和生离死别,你就能所向无敌。”
  想了想 , 我觉得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这世道不太平,这天下内乱频频 , 这江山摇摇欲坠 , 太过执著会让自己活得很累 , 不如以平常心对待一切。
  还有一次 , 青衣和我谈起男女之间的情。
  “情之一字,世间最苦。求而不得 , 心苦;明明在眼前 , 却不能强求,心苦;自以为得到了,却还是求不到 , 最苦。”他望着天上的流云 , 眸光淡远,我却觉得他的目光很沉、很重。
  他说的很对,身受劫难是痛入骨血的煎熬,心受劫难是痛彻心扉的煎熬。
  司马颖与我,是明明在眼前、却不能强求。
  刘聪与我,是自以为得到了、却还是求不到。不过,于他来说,才比较正确。
  青衣是遗落世间的仙人,超凡脱俗 , 世人皆醉他独醒,寥寥数语总能切中要害 , 精辟独到。他并没有有意开解我 , 所说的话好像随口道来 , 却让我茅塞顿开。
  他道:“酸甜苦辣 ,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 到头来不过是一堆黄土。无论你在哪里 , 无论是什么时候,你唯一可以做到的是: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我耗尽一生。
  ……
  听表哥说 , 在邺城遥控国政的皇太弟司马颖好像变了一个人 , 骄奢僭越,任人唯亲,无君之心日益明显,大失众望,坊间多有议论。
  他为什么变成这样?是否与我有关?
  不愿自作多情,可是,我不想他因我而丧失他的谋略与内敛,成为众矢之的。
  七月初三,忽有内侍来到金墉城 , 宣天子诏,复尊羊氏为皇后 , 迎回宫中。
  做了五个月的囚徒 , 回宫后 , 我才知道 , 两日前,右卫将军陈眕宣天子诏、传召百官入殿中议事。司马衷下诏 , 拜司空、东海王司马越为大都督 , 紧接着,司马越、右卫将军陈眕与长沙上官巳聚众十余万,七月初四 , 奉帝北征司马颖。
  原来 , 司马衷已下诏废去司马颖的皇储身份,复立司马亶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司马颖的僭越行径,引起诸人不满,尤其是他的仇家,密谋策划这次讨 伐。
  河间王司马颙遣张方率兵两万疾驰邺城相助,还没到邺城,司马颖部将石超在荡阴大败司马越军,劫司马衷入邺城。上官巳逃回洛阳 , 司马颙派张方疾奔洛阳,控制京都 , 上官巳败逃。
  如此 , 洛阳落在张方的手中 , 朝政、军务由他一人独断 , 当然,他会请示河间王司马颙的吧。
  这座宫城 , 兵力空虚 , 唯有几千禁军守着,如何敌得过张方的强兵悍将?
  张方乃一介武夫,虽非大奸大恶之徒,但纵兵大掠洛阳 , 将城中能搜刮的珠宝与物资都搜刮了 , 闹得人心惶惶。所幸,宫中相对太平,他没有在宫城大开杀戒,其下属也没有怎么为难宫人。
  宫城风平浪静,他只在前朝管制,从未踏足深宫后苑,碧涵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各守阵地。
  这日,碧浅悄悄对我说 , 云气殿有动静。
  “我听宫人说,贵人找过张方 , 不止一次。”
  “哦?”我大感惊讶。
  “昨晚贵人秘密出宫 , 不知去了哪里 , 表少爷的下属亲眼看见的。”碧浅神秘道 , “奴婢觉得,贵人出宫一定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让表哥派人盯着她 , 一有发现 , 速来禀报。”
  碧浅颔首,匆忙去了。
  可是,就在这日黄昏 , 我再次被废 , 而且是被一个武夫废黜后位。
  日薄西山,西天的云海慢慢褪去了绚烂与瑰丽,变得黛紫、暗沉,晚风涌起,冷凉萧瑟,拂起的广袂带起丝丝的凉意。
  一行士兵闯进昭阳殿,守卫拦不住他们的步伐。
  带头者就是张方,六个腰悬大刀的亲卫止步于大殿外。
  他身着黑袍,面无表情 , 淡淡地行了个礼,“这是末将最后一次给皇后行礼。”
  我微微一笑,“此话怎讲?”
  “陛下在邺城 , 末将接到陛下口谕 , 废黜皇后。”张方虎目生威 , 落音极重。
  “陛下为什么废黜皇后?”碧浅不甘心地问。
  “张将军说废后是陛下的旨意 , 那就是陛下的旨意。”我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轻笑道 , “劳烦张将军来宣诏 , 辛苦了。”
  “明日一早,搬出昭阳殿。”他的目光凛冽如刀,沉淀着经年杀戮的嗜血与血腥。
  “张将军放心 , 明日一早我前往金墉城。”我漠然道。
  “不必 , 你暂且迁到北苑。”话落,张方转身离去,昂首阔步。
  碧浅有点急,寻思道:“怎么会这样?陛下在邺城,怎么无缘无故地废黜皇后?”
  我莞尔笑道:“该来的,总归会来。”
  她迷惑地看我,不明白我的意思。次日,她和我搬到北苑,就明白了我那句话的意思。
  孙皓派人将我、碧浅的用物搬到北苑,碧浅吩咐宫人清理北苑积累多年的灰尘。
  时近黄昏 , 残阳如血,北苑斑驳的矮墙染了一层骇人的血色。
  经过几个时辰的打扫 , 北苑终于焕发新颜 , 只是破旧、简陋了些。碧浅挥退宫人 , 斟了一杯温茶递给我 , 我刚喝完,就听见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是碧涵。”她惊讶道。
  “这不是来了吗?”我站起身 , 淡然以对。
  自回宫后 , 就没有和碧涵见过面,掐指算来,自从二月被废 , 有大半年没见她了。她变得更美了 , 妆容明艳,缓髻倾鬟,斜插的金步摇微微摇晃,一袭紫红宫装华美耀目,那金绣的广袂随着她的步履行进而翻卷着。
  两个宫娥跟着碧涵踏入小屋,其余宫人候在屋外。
  她走进来,笑盈盈地看着我,“皇后,哦 , 不对,你已经不是皇后了,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碧浅看不过她的冷嘲热讽 , “就算皇后被废 , 也是我们服侍过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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