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娃娃感觉到他隐忍的悲伤,他铁骨铮铮 , 冷酷残暴 , 却也有有无助、无奈的时候。
此时此刻 , 他面临强敌夜袭、面临生死关头 , 她应该留下来陪着他,帮他击退强敌 , 而不是远走高飞 , 弃他不顾,自己逃命。
留下来,陪着他,不离开他……
她犹豫了,应该如何抉择?
禺疆拥她入怀 , 轻吻她的额头……他收紧双臂 , 紧抱着她,好久好久……他舍不得放开……他不愿意放开……好想就这样永远抱着她,直至他们垂垂老矣。
即使憋闷,她也没有挣开,反而环着他的腰身。
那飞奔的铁蹄越来越近,局势刻不容缓。
麦圣和三位勇士站立一旁等候,骏马、干粮、水袋等等所需物资准备齐全。
“我爱你。”
禺疆摩挲着她的后背,在她耳畔柔声呢喃,嗓音饱含悲痛与不舍 , 深情,缱绻。
杨娃娃一震。
虽然早已明了他对自己的情 , 此刻听来却不一样 , 而且是在这千钧一发的离别时刻。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 蕴含了多少深情厚意 , 多少眷恋流连,多少悲伤痛楚。
炙热的鼻息尚在耳旁 , 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这三个字的份量 , 她就被他抱上骏马。
她凝眸看着他,一眨不眨,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麦圣 , 记住我的话。”禺疆一拍骏马 , “烈火”长嘶一声,箭一般冲出去,风驰电掣。
他怕自己狠不下心,怕自己反悔,让她陷于危险之境。因此,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她离开。如果,如果,他击退强敌,麦圣听闻后会回来的 , 带着她一起回来。
这是他仅存的希望。
杨娃娃回头,想对他说些什么 , 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 说不出话。
麦圣和真儿等五个人 , 紧紧追上,策马狂奔……
望着在黑暗中消失的倩影 , 禺疆脸膛绷紧,却终究忍不住。
一行清泪 , 缓缓滑落 , 滴在草地上。
他清晰地感觉到,四肢百骸撕裂开来,痛,无处不在……
……
寒漠部落沸腾了。
部民惊慌失措 , 涌出毡帐 , 惊叫声此起彼伏;小孩哇哇的哭声,牛羊的叫声,骏马的嘶叫声,混杂在一起,汇聚成嘈杂的声响,响彻暗夜。
勇士们快马加鞭从四面八方涌向议事大帐,尚未整顿,敌人已经猛扑过来,疯狗一样。
烧……杀……抢……掠……
铁蹄轰响 , 如狂风暴雨,疯狂地冲杀而来。
箭矢犹如密密麻麻的蝗虫遮天蔽日地飞射而来 , 射向手无寸铁的老少妇孺。
纷纷倒下的部民 , 还未看清敌人的面目 , 已经成为蹄下冤魂。
寒漠部落的部民惊恐地四处逃窜 , 无头苍蝇一样,惨烈的尖叫声撕裂了夜幕 , 惨绝人寰。
火光冲天 , 浓烟滚滚,骑兵们狰狞地笑着,烧毁一座座毡帐 , 战刀砍下头颅、手脚 , 铁蹄踏碎柔软的身躯,毫无知觉的尸首血肉飞溅,粉身碎骨。
他们驰骋在毫无抵抗力的部民中,一往无前,如入无人之境,杀得痛快淋漓。
那杆黑色大旗,绣着金色豹形图腾,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旗幡下面 , 昂然跨立的,是一个粗眉小眼的中年男子 , 虎背熊腰 , 威风八面。
此刻 , 他觉得不可思议 , 为什么不见抵抗和反击,不见一兵一马?
寒漠部落的骑兵呢?难道他们预先得到消息、跑掉了?
不可能,禺疆绝不可能知道。
他挥手 , 示意骑兵们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议事大帐 , 黑灯瞎火,死气沉沉,在浓重的夜幕下如同一座坟墓。
突然 , 箭雨毫无预警地从四面八方涌现 , 呼啸着射过来,刺进骑兵们的身躯,穿膛而过,扎进手臂、头颅、大腿和战马。立时,惨叫声此起彼伏,骑兵纷纷倒地;马嘶声凄厉不绝,战马前仰后跳、狂乱奔冲。
与此同时,号角声尖锐飚响,以灭顶之势响彻夜幕 , 直贯耳膜,摧毁敌人的意志。
黑色大旗统帅下的骑兵 , 遭受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 个个惊慌失措 , 乱作一团 , 不知道隐藏在夜色中的寒漠骑兵到底有多少。战马上粗眉小眼的中年首领又惊又怒,知道禺疆善用兵 , 诡计多端 , 如此看来,必定做好了部署。
中年首领扯高旗幡,大声呼喊 , 率领一众骑兵突围。
他掉转马头 , 往来路狂奔,冷不防,一支冷箭呼啸着破风而来,劲道刚猛,直击胸口。
小眼紧眯,他从身后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箭头呈三棱状的利箭,硬弓如满月,“咻”的一声,利箭飞射出去。
只听见“铮”的一声轻响 , 两支穿透力一样大得惊人的利箭在夜幕中碰撞,应声掉落。
紧接着 , 两支利箭一前一后地追随而至。
他大吃一惊 , 急速侧身 , 利箭从耳根飞掠而过 , 拉出一道血痕。
另一支利箭追风逐月般地呼啸而至,当胸袭来。
他侧身避开 , 却没能躲过 , 利箭刺入左臂。
中年首领皱紧眉头,咬着牙,拔出利箭。
这一定是禺疆射出的利箭。
他的三百石雕花硬弓 , 闻名草原南北 , 不是普通的草原勇士能扛得起、拉得开的。
他一定隐匿在黑暗中,这个孬种!
箭矢飞天掠地地飞射而来,号一批批骑兵中箭落马……
中年首领扯高喉咙,怒吼道:“禺疆,我知道是你,是好汉的,给我滚出来!”
一片死寂。
倏然,鞞鼓声、号角声、冲杀声有如风雷大作,惊爆夜幕。
数千铁骑奔袭而出,勇不可挡,战刀在红耀的火光中闪耀,杀气纵横。
顿时 , 双方骑兵厮杀起来,血肉横飞 , 刀光弥漫。
火光熊熊 , 耀如白昼。
中年首领瞥见那抹魁梧的身影 , 狠抽战马 , 怒吼一声,提起宝刀 , 策马冲进敌方主将阵营。
部下骑兵眼见首领勇猛地冲过去 , 立马紧紧跟上。
禺疆唇角微勾,紧握宝刀,双腿一蹬 , 纵马迎上。
首领业已开战 , 拼死厮杀,骑兵们不敢懈怠,纷纷冲上前,与敌人斗在一起。
横刀立马,宝刀耍得虎虎生风,银光闪耀,一如千军横扫。
铛铛铛,铮铮铮,刀刃的碰撞声激烈刺耳。
高手对决 , 血气翻涌,片刻工夫 , 双方首领已交手数十招。
中年首领横刀砍来 , 劲风扑面;禺疆仰身避过 , 立即弹起身子 , 斜砍一刀,撕开中年首领的右臂肌肉……
双臂已经受伤,好像折翅的飞鹰 , 他恼怒地瞪着禺疆 , 眼睛充血,虽仍威猛,力道大不如前 , 越战越挫折 , 越败越丧气。
不多时,他的身上已中数刀,无力再战,沦为俘虏。
三四名勇士押着中年首领来到议事大帐前,他的骑兵,剩下四千骑,损失一半。
金灿灿的火光,照耀在中年首领的脸上,血色可怖。
夜风掠起禺疆的黑发 , 他漆黑如夜的眼眸紧眯着,“须卜也刚 , 在死之前 , 你最好交代清楚。”
“哼!我是来替老单于收拾你这个兔崽子的!”须卜也刚犹自不服输。
“是立脱哥哥让你来的?”禺疆平静地问。
“我要收拾谁 , 还用不着他命令!”须卜也刚不驯道。
须卜氏部落是大部落 , 十几年来,在单于须卜也刚的带领下 , 发展迅速 , 部民众多,牛羊成群,马匹肥膘。须卜氏部落拥有铁骑一万 , 与挛鞮氏部落实力相当 , 虽然听命于联盟单于的号令,不过须卜也刚想突袭哪个部落,还是他说了算。
禺疆冷冷下令:“即刻斩了!”
接着,他面向须卜氏部落四千骑兵,霸气凛凛,“降者,编入我部骑兵;不降者,斩!”
四千骑兵面无表情,沉默,冷肃。
禺疆微眯双眼 , 转身入帐。
忽然,他的眼角闪过一抹银白的刀光。
他迅捷地闪身避过 , 但已来不及 , 后背受了一刀 , 血肉撕裂 , 痛意蔓延开来。
“单于!”
禺疆转过身,看见一个握刀冷笑的清俊男子 , 呼衍揭儿。
他明白了 , 这次夜袭的主谋,就是他。
好个呼衍揭儿,隐藏到现在 , 为的就是这一刀 , 为的就是置他于死地。
刀锋横在禺疆的脖颈上,呼衍揭儿沉声问道:“她呢?她在哪里?你把她怎样了?”
“你死心吧,她永远不会嫁给你。”禺疆讥笑道,神色自若。
“她嫁不嫁,不是你说了算。”呼衍揭儿怒道,“只要你死了,她就会嫁给我。”
“我死了,她更不会嫁给你 ,她会恨你一辈子。”禺疆神采飞扬地笑,神色笃定。
“即使她恨我 , 我也在所不惜。”呼衍揭儿切齿道,俊朗的脸膛如覆冰霜。
“呼衍揭儿,住手!”
一道娇喝 , 突兀地响起。
应声走来的是女扮男装的霓可 , 她愤恨地瞪着呼衍揭儿,“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
禺疆看着霓可 , 有些明了。
这次夜袭 , 原来是霓可和呼衍揭儿合谋。
呼衍揭儿握紧宝刀,眸光凛凛 , 杀意果决,“他必须死!”
“你敢!”霓可挡在禺疆身前 , 软语铿锵,杏眸怒睁,“要杀 , 连我一起杀了。”
“别以为我不敢 , 再不走开,休怪我——”他气急败坏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