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轻触我的掌心,那种柔软、细腻的触感 , 有点痒。
自从刘曜带我离开洛阳 , 就和以往不一样了 , 尤其是他和刘聪相争开始 , 他待我极为温柔,以各种奇巧的心思讨我欢心 , 对我做出坚定的盟誓。
其实 , 刘聪何尝不是如此?和以前那个残暴、狠戾的刘聪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也许,他们想通了 , 强取豪夺、霸王行径只会把我推得更远 , 只有柔情攻势才能让我选择他们当中的其中一个。
可是,我真的要在他们之中选择其一吗?
刘曜移过我的脸,“在想什么?”
我莞尔,“我在想,假若你清唱那曲《相思》,不知会是什么样?”
他挑眉,“真的想听?”
我颔首,他果真扬声唱起来:“落花三千,相思漫长,谁惜流年……”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这曲空灵的天籁之音变成一曲沉厚绵长、忧伤落寞的相思之曲。
真没想到,他的嗓子这么好,唱出了别韵。
一曲毕了,我拊掌称赞 , “很好听。”
刘曜的长臂揽在我腰间,“我们一起唱。”
琴弦断了 , 苍天老了 , 谁曾记如霜明月。情如流云 , 爱如飞花,相思无断绝……
……
这年冬 , 刘渊再派刘聪、刘曜、石勒等大将率精骑五万进攻洛阳,三万步兵为后援。
消息接连传来 , 刘乂告诉我 , 晋廷以为汉军刚刚遭遇大败,短期内不会再南下用兵,就疏于防备;当汉军大举进攻晋境 , 便如入无人之境 , 长驱直入。
可是,汉军两个主将被杀,军心大乱,汉军溃退,刘渊觉得士气已落,下令撤兵。
刘乂又告诉我,刘聪上表,晋军孤弱,是强攻洛阳的良机 , 不可退兵。
刘渊应允他留军,继续进攻。
之后 , 刘聪进兵洛水 , 寻机屯兵宣阳门 , 却到嵩山祭祀。司马越趁此良机 , 派兵进攻留守的汉军,斩杀大将。刘聪匆忙赶回 , 另一员大将王弥劝他撤军 , 他还是不肯撤军,称父皇旨意令他留军在此,不敢擅自撤军。
不几日 , 刘渊下令 , 命刘聪撤军回平阳。
此次进军洛阳无功而返,刘乂分析说,还是刘聪轻敌、太过急躁所致。
由于工期急赶,这年冬,汉国皇宫的兴建初具规模,刘渊下令进住皇宫。
整个皇宫,殿宇宏伟,内置华丽,气象恢弘 , 与此时的汉国大势极为符合。
光极殿分前殿、后殿,用以“朝群臣 , 飨万国” , 其后为建光殿、徽光殿、温明殿、昭德殿 , 再后为六宫妃嫔的住所 , 其余还有太庙、社稷台、武库等场所。
汉军和晋军打得如火如荼,平阳城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 呼延皇后薨。
刘渊日理万机 , 小病小痛缠身,因此北宫、南宫的工期就由呼延皇后监督。她还要亲自侍奉夫君,不出三个月就病倒了。卧床静养半月 , 病情好转 , 却在这时,惊闻儿子刘和被夫君仗剑杀之……
这事情是这样的,刘乂训练了那歌姬兮兮,让她唱那曲《相思》为父皇解忧除烦。刘渊每次听完兮兮的天籁妙音,就烦忧顿消,不久,就纳她为妾。兮兮拥有一副黄莺般的嗓子,也长得清丽脱俗,刘和起了色心,就趁夜深人静的时候 , 潜入她的卧寝,强暴了她。
次日 , 兮兮最后一次为刘渊献唱之后 , 中毒身亡。刘渊大为震惊 , 追问服侍她的侍女 , 这才知道,她是不堪刘和的凌辱而服毒自尽。震怒之下 , 他叫来嫡子 , 问儿子为什么这么做。刘和非但没有懊悔、认错之心,还口出狂言,说是兮兮勾引他。
刘渊气得全身发抖 , 仗剑杀他 , 值此危急之际,呼延皇后赶到,眼见儿子就要死在夫君的剑下,她飞奔扑过去,推开儿子,那剑锋就刺入她的血肉之躯。
发妻死在自己的剑下,刘渊悲痛欲绝。临死之际,呼延皇后说,儿子是她的命根子 , 恳求夫君饶儿子一命。刘渊痛彻心扉,就没有再追究。
其后 , 刘渊下诏 , 将呼延皇后风光大葬 , 举哀一月。
……
这年年末 , 刘渊广为封赏,拜刘欢乐为太傅 , 刘聪为大司徒 , 刘延年为大司空,刘洋为大司马,大赦境内。册立单氏为皇后 , 刘和为皇太子 , 封刘乂为北海王。
谁也没想到,他会下这些诏书。
刘和强逼兮兮的逆行,在刘渊的心中已经失去分量,没想到他还是册立嫡子为皇太子。也许,他因为感念亡妻、愧对亡妻,才册立嫡子为储君。
张夫人本以为自己会升任皇后吧,却没想到,皇后的宝座赐给了我,她一定恨我 , 恨得咬牙切齿。
刘聪和刘曜也绝不会想到他们的父皇会册封我为皇后,他们应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吧。
刘乂对我道:“父皇之所以下这道旨意 , 是因为 , 一旦你成为父皇的皇后 , 无论是四哥还是五哥 , 都不能再讨要你;纵然父皇百年之后,他们也不能与你再续前缘。”
是的 , 刘渊要让他们死心。
可是,他们又怎么会死心?
我也料不到 , 这一生,会第二次被册封为皇后,而且是汉国皇后。
下诏这晚 , 子时过后 , 他们一前一后地来找我。
刘聪拉我起身,要带我走,我不起来,他气急败坏道:“容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难道你真想当父皇的皇后?”
“走得了吗?”我淡淡反问,“你能保证你父皇不会派人追我们吗?”
“就算父皇会派人追我们,我也不让你再留在这里!”他语气极重,几乎咬碎了牙,“容儿,你变成我的继母,我情何以堪?”
“只是名分而已 , 你不必介怀,再者 , 我现在是单千锦 , 不是羊献容。”
“话虽如此 , 可是汉国哪个文臣武将没见过你?”刘聪激动道 , “容儿,跟我走……”
“一旦私逃,你就回不来了 , 你的抱负如何实现?你我的约定就变成泡影。”
他抚着我的腮 , 情深款款,“余生有你相伴,足矣。不世功业 , 帝业如画 , 名垂青史,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容儿,我只要你一人。”
我骇然,他对我这般深情,不爱江山只爱美人。
我决然道:“我不会跟你走,因为我说过,若我再嫁,就嫁帝王。”
刘聪失望地问:“容儿,你当真如此执著?”
我冷冷道:“是,我执著于此 , 其实,王爷何尝不是执著?”
他松了手,颓丧地低头 , 显然心灰意冷。
“王爷大可放心 , 你父皇年纪已大 , 病痛缠身 , 相信再过不久就……只要你耐心一些,也许就会有另一方天地。”
“你真的不愿跟我走?”
我郑重地颔首 , 他苦涩地牵唇 , “容儿,你不愿跟我走的真正原因是,你不想丢下司马颖。”
我没有回应 , 淡然以对。他说对了 , 我不能跟他走,因为司马颖还在汉国,他也不会带司马颖和我一起走。这是真正的原因。
刘聪的黑瞳微微一缩,“好,这次我尊重你的意思,下次,我绝不会再妥协。”
同样的,刘曜也要带我离开。刘聪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
他平静地问:“为什么不跟四哥走?”
我依然反问:“将军觉得呢?”
刘曜略带希翼地问:“那你会跟我走吗?”
我摇头 , 他微挑剑眉,“我猜到了 , 你不愿跟四哥、跟我走 , 是因为 , 你还不能做出抉择。再者 , 父皇一定会派人追,很难逃得掉。其三 , 你不愿四哥和我因为你而毁了前程。”
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 就让他这么想吧。
“既然四哥不勉强你,我也不勉强你。”他凝视我,目光微热 , “容儿 ,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委屈自己。”
“我会保护自己,将军无须担心,再者,你父皇不会对我怎样的,只是给我一个名分,让你们死心、不再争来争去罢了。”
“父皇册封你为皇后 , 四哥和我都没想到,我想 , 四哥一定暴跳如雷。”刘曜失笑。
“其实 , 你父皇这么做 , 是为你们好。”我柔柔一笑。
“或许吧 , 可是父皇低估了四哥和我对你的情。”他冷眸微眨,“在我们匈奴 , 即使你是父皇的皇后 , 是我们的继母,四哥和我也可以依照匈奴族俗,娶你为妻妾 , 与你生儿育女。”
匈奴族这个族俗 , 我有所耳闻。在中原汉人看来,这是离经叛道、违逆礼数之举,会遭受世人和后世唾骂、不齿;在匈奴人眼中,却是天经地义。
他忽而一笑,“你只是担了名分,对四哥和我来说,娶你再容易不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匈奴族俗,在汉人眼中 , 的确惊世骇俗。
刘曜扶着我的肩,郑重地问:“容儿 , 明日你就真正成为汉国皇后,你真的不跟我走?”
我摇头 , “退一步 , 总会有意外出现,何不再等等、另待时机?”
他揉着我的手 , “好,我明白了 , 你好好歇着 , 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