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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油尽灯枯

第119章 油尽灯枯

  司马颖和石勒相视一笑,我们分批出城 , 那几个部属乔装成农夫 , 我、司马颖和石勒扮成兄弟三人 , 出城去外地做买卖。城门守卫盘问了一番 , 没有起疑,我们顺利出城。
  城外有人接应 , 当我骑在马上 , 回望平阳城的城门,在心中默默道:刘聪,刘曜 , 但愿今生不再相见 , 就当我们从未识过。
  或许是刘聪没有怀疑我的死,没有追兵追来,我们十几个人向东南飞奔,昼夜不停,偶尔驻马休息。经过洛阳的时候,我曾想过,去接碧浅一起走,可是,一旦去了 , 陈永就会发现我的行踪,那么刘曜就会知道我是诈死 , 因此 , 我放弃了碧浅。
  碧浅 , 我不是故意的 , 有陈永保护你、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吧。
  而石勒的部下是如何救出司马颖的?
  前半个月 , 我让晴姑姑传话给他 , 让他乔装得了麻风病。看守他的守卫上报给刘聪,刘聪派大夫去瞧过,然而 , 大夫也担心被他传染 , 就胡乱地看了看,开了药方就走了。
  再过几日,司马颖的脸孔长了脓疮,面目全非,恶心吓人,其实那都是他自己涂上药膏乔装的,目的是让那些看守他的守卫避之唯恐不及。
  出逃这日,石勒的部下潜入那座小苑,找了一个身形和司马颖差不多的麻风病人代替他 , 继续被囚在小苑。
  这招偷天换日,成功地救出司马颖。
  虽然我们都逃出汉国 , 可是 , 司马颖有病在身 , 总是咳 , 我问他是什么病症,他总说没事 , 让我不要担心。
  石勒道:“待我们安定下来 , 找大夫给王爷好好诊治。对了,容妹妹,你想好了去哪里吗?”
  我想过了,江南气候温和 , 适合养病 , 我和司马颖的清静之地就是建业。
  ……
  石勒本想亲自护送我们到建业,可惜军情紧急,他不得不回去,吩咐三个部属护送我们。
  临行前,他说要单独和我谈谈,我随他走到一条小溪边,真心真意道:“我和王爷能够重获新生,都是勒大哥的功劳。勒大哥,我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这不算什么,你就当做我是报恩。”他爽朗一笑 , “可惜我不能护送你和王爷去建业。”
  “军务为重,勒大哥 , 日后倘若得闲 , 可来建业看我。”我笑吟吟道 , 自从离开平阳 , 我就身心舒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逍遥。
  “好 , 我定会去建业找你 , 届时你要带我领略建业风光。”石勒硬朗的眉宇盈满了笑意。
  “一言为定,勒大哥,希望不会连累你。”
  “不会 , 陛下应该没有起疑 , 否则追兵早就追来了。”他的眸光略略沉重,“容妹妹,你是否……喜欢王爷?”
  我并没有打算瞒他,既然他问起,我应该让他知道,“很多年前,我和王爷一见钟情。不久晋廷内斗,我和王爷聚少离多;后来,王爷被刘聪囚在汉国,我只能对刘聪虚与委蛇 , 伺机救出王爷。如今,我和王爷好不容易逃出来 , 在建业过安静的日子 , 这是勒大哥给我们的幸福。勒大哥 , 你会祝福我们,是不是?”
  石勒抿唇笑起来 , “做大哥的,当然祝福妹妹了。希望你和王爷在建业厮守一生 , 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我眉开眼笑道:“谢谢。勒大哥 , 不知何时再相见,你珍重。”
  他点点头,拿出一袋东西 , 放在我的掌心 , “王爷治病需要银两,这些银两不多,你拿着。”
  司马颖病得不轻,的确需要银两治病,我没有推辞,接了银两,向他道谢。我想起晴姑姑和碧涵,于是道:“还请勒大哥帮我多多留意,倘若平阳的晴姑姑和洛阳有重大消息 , 你务必遣人告诉我一声。”
  他沉朗道:“你不说,我也会留意的 , 放心 , 晴姑姑的安危和洛阳的局势 , 我会遣人告诉你。”
  我瞧得出来 , 他好像还有话要说,有点欲言又止。然而 , 他终究没说。
  临行前 , 石勒轻拍我的肩头,再次叮嘱道:“容妹妹,千万保重。”
  我骑在马上 , 向他挥手 , 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尔后,我和司马颖挥鞭策马,赶往建业。
  一路上,石勒的三个部属为我们打点一切,不久就到了建业。在城郊的一个村落,三个部属搭了三间简单而实用的草屋,添置了家用器具后就向我们告辞,回去向石勒复命。
  草屋前方有一片竹林 , 屋前有几株桃李,屋后是一片野生的花花草草 , 远处就是一条小路和大片的树林。司马颖和我都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 与林木为伴 , 与花草为友 , 清幽宁静,与世隔绝 , 一切都很怡人。
  今日起 , 我就和他在这里过上幸福、平静的日子,度过甜蜜的下半生。
  我坐在床榻上,默默地看着他 , 像是新婚之夜 , 心慌慌的,有所期盼,又有点紧张。他也看着我,眉宇含笑,俊眸点染了深浓的情丝。可是,他看起来很疲倦,我扶他躺下来,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我料想不到,司马颖竟然病得这么重。次日一早 , 我请了大夫为他诊治,从大夫的面色看来 , 病势堪忧。
  大夫开了药方 , 我每日煎药给他服用 , 汤药却好像不起效用 , 他没日没夜地咳。
  司马颖总是安慰我:“容儿,别担心 , 我的身子我知道 , 没什么大病,就是虚寒了点,咳几下 , 无妨。”
  看着他苍白无血的病容 , 看着他涣散无神的眼眸,看着他虚弱勉强的微笑,我拼命忍着,点点头。尔后,我快步走出屋,泪水夺眶而出。
  换了几个大夫,所开的汤药都没有什么效用,仍然咳得厉害。
  “容儿,我又不是什么大病 , 不必再花费银子请大夫、买药。”每当有新的大夫来诊治,他总是这样说。
  “还有银子 ,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我鼓励他 , 也鼓励自己。
  辗转打听到 , 建业城中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名医 , 会治各种疑难杂症,于是 , 我进城去求那个名医为司马颖诊治。可是 , 再多的银子,他也不出城行医。我苦苦哀求,使尽各种方法 , 连续求了五日 , 白大夫才首肯。
  看过司马颖后,他一言不发地出了屋,凝重道:“这位公子多年伤病,一直没有治愈,他的病症主要在肺,肺虚受邪,伤及肝肾,肺阴亏耗,药石无灵。再者 , 他的肝脏皆已亏耗,已是油尽灯枯之境 , 最多能活三个月。”
  晴天霹雳!
  仿佛有人用棍子敲了我一记 , 脑子一轰 , 我眼前一黑 , 差点儿跌倒。
  我恳求白大夫救救司马颖,无论花多少银子都没关系。可是 , 他强调药石无灵 , 没治了。
  最后,他还是开了药方,说汤药可减轻他的病痛。
  拿着药方 , 站在深秋的冷风中 , 泪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不,我不能哭,我不能放弃,放弃了就任何希望都没有了,也许还有更高明的名医见识过此症也说不定。
  拭去泪水,正要回身进屋,我惊诧地看见,司马颖站在门口,怜惜地看我。
  我走过去 , 挤出一抹微笑,“外面风大,怎么出来了?”
  “白大夫的话 , 我都听见了。”他淡淡地微笑 , 冰凉的手指抚触着我的腮 , “可怜的容儿。”
  “相信我 , 还有更高明的大夫,我再去城里打听。”
  “容儿 , 我知道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 之前我一直在骗你,因为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既然你知道了,就不要再浪费精力找大夫了 , 我希望在剩下的日子里 , 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清晨看朝阳升起,黄昏看夕阳落下,晚上听林间的寒风,或者我弹曲子给你听,好不好?”司马颖温柔地笑,即使病容满面,他的微笑仍然举世无双。
  “好,我听你的。”我忍着热泪 , 可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即使只有一日 , 能和你在一起 , 也是一生。”他的嗓音异常柔软 , “三月是一生 , 一月也是一生,一日更是一生。容儿 , 无论多少时日 , 我们曾幸福地守在一起,这一生,足矣。”
  我拼命地颔首 , 泣不成声。
  他执起我的手 , 就像为人夫君那样亲昵道:“扶我回房,好不好?”
  ……
  每时每刻,我们都在一起,时而在屋中各做各的事,时而在林间散步,时而坐在屋前相依偎,更多的时候,司马颖卧床歇着。
  这样的日子,宁静,平淡 , 如小溪之水,缓缓地流淌 , 没有人比我们更自由自在、清心寡欲。
  只是 , 他在夜间咳得越来越厉害 , 他的身子越来越清瘦 , 他昏睡的时辰越来越长,他的精神越来越不济……我总是揪着心 , 害怕他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
  每日早上醒来 , 第一件事就是探探他的鼻息;然后,祈求上苍,让他明日还活着 , 让他活过这个冬天。
  建业的冬天 , 只落了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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