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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率性而为

第83章 率性而为

  他不肯松手,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 , “容姐姐 , 容姐姐跟朕说说 , 你一人留在洛阳 , 有没有人欺负你?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朕 , 朕治他死罪。”
  碧浅道:“陛下若想为皇后出气 , 就赐死前贵人,前贵人……”
  我瞪向她,她不情不愿地收口,没再说下去。
  “碧涵姐姐?”司马衷狐疑地皱眉 , 好像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 , “她怎么欺负容姐姐了?容姐姐快告诉朕,她怎么欺负你的?”
  “臣妾饿了,陛下也饿了吧,先进膳吧。”
  “不嘛,容姐姐先告诉朕……”他摇晃着我的手臂,半是恳求半是耍赖。
  “陛下不先进膳,臣妾就永远不说了。”我含笑威胁道。
  “好,好吧。”他扭扭捏捏地坐下来,瘪着嘴。
  我夹菜递给他,他一喜 , 笑着接过,又笑嘻嘻的了。
  他吃着 , 我也吃着 , 只怕都饿了 , 不再言语。
  今年 , 我二十五岁,司马衷四十八岁 , 接近半百 , 我嫁给他,已经六个年头了。
  近几年的折腾,他御驾亲征 , 来往于洛阳与长安之间 , 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被亲人挟持,几度命在旦夕,身临险境,担惊受怕;他比之前更瘦了,可以说瘦得皮包骨头,可见他在长安过得并不好。
  虽然他呆傻、失智,但也并非完全傻掉了,他也知道被人挟持、软禁的痛苦与无奈 , 也知道这天下已经大乱,自己的手足、亲人正在骨肉相残 , 也知道这大晋江山变成生灵涂炭、流血千里 , 是他的错。因此,他怎么可能过得舒心、自在?
  其实 , 与其说他的呆傻误了朝纲、家国、天下 , 不如说是先帝、他的父皇误了这天下苍生。
  先帝不该立他为太子,不该传位给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傻子。
  可是 , 天下万民只会怨怪他 , 怨怪他的呆傻误了天下。
  他是无辜的吗?
  我不知道,只是越来越觉得,他可怜可悲可叹 , 我起了恻隐之心 , 怜悯他。
  给他夹菜,司马衷欢天喜地地吃着,不顾形象,好像一整年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膳食了。
  “和容姐姐分开这么久,朕想死容姐姐了。”他终于吃饱了,搁下碗箸,打着饱嗝。
  “陛下吃饱了吗?”我笑问。
  “吃饱了。”他接过碧浅递过去的绸巾,胡乱地擦嘴。
  “那陛下回去沐浴更衣,今晚好好睡一觉 , 明日臣妾再陪陛下玩。”
  “好耶,容姐姐 , 就这么说定了哦。”司马衷拍手叫好 , 接着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半个时辰后 , 碧浅为我卸下钗钿 , 问道:“刚才,皇后为什么不让奴婢说?”
  我淡然道:“翾儿还在我手里,怕什么?”
  她忧心忡忡地说道:“万一陛下再次册立碧涵为贵人呢?”
  我道:“倘若陛下有心册立她,我又能怎么样?”
  其实,我可以让司马衷不再册立碧涵 , 可是我不想这么做 , 因为,他是否册立她,要看他对她的喜欢 , 到底有多深。
  ……
  如我所愿 , 过了几日,司马衷仍然没有册立碧涵为贵人,也不再宠幸她,给了她一份不闲也不重的差事,有内侍看着她。
  我笑了笑,他竟然为我剪除了宫中唯一的敌人,可是,他怎么会有这么绝妙的处置法子?
  忧心的是,司马颖究竟在哪里,是否安然无恙?
  孙皓一直为我打探他的消息,可是 , 他总说没有他的踪迹。
  这夜,碧浅和表哥陪着我来到华林园。
  这些年 , 洛阳被士兵劫掠过 , 激战过 , 被大火焚烧过 , 被浓烟熏过,被尸首堆积过 , 早已破落不堪 , 满目疮痍。华林园也被那些烧杀抢掠的士兵糟蹋过,树木零落,花圃变成一片贫瘠之地 , 亭台楼阁破败得令人痛惜 , 断井颓垣,到处是火烧烟熏的痕迹。
  当年的繁华锦绣、风流韶华不复存在。
  物不是,人已非,司马颖,你在哪里?
  手中握着他送给我的玉刀,由于握得太久,这玉刀很烫很烫。
  “皇后不必太担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避过这一劫。”碧浅总是宽慰我不要胡思乱想。
  “一有王爷的下落,我一定立即告诉你。”孙皓信誓旦旦。
  “表哥 , 我在想,东海王司马越掌权后 , 会不会有其他王爷讨伐他?”我问。
  “这个不好说。”他寻思道 , “如果东海王掌政后大失人心 , 必定有人不满。”
  是啊 , 这是一个死局,周而复始;假若司马衷一直在位 , 势必有宗室变成权臣 , 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一来,这权臣就变成诸王讨伐的对象。
  只是 , 宗室诸王当中 , 已经死了很多人,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男子的唱声,今夕何夕兮……
  久违的男子歌喉,熟悉,浑厚,哀伤,苍凉……心头猛震,我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奔至瑶华宫 , 碧浅和孙皓也一路跟着我。
  他站在瑶华宫前,孑然一身 , 形销骨立 , 衣袂飘飘 , 熏黑的断墙让他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 好像他已经不是俗世中人。那袭素朴的青衣那么熟悉,那张青铜面具锁住了他的面容 , 他站在天地之间 , 断井颓垣之中,仰望天宇,唱着一首苍凉的《越人歌》。
  青衣没有死!青衣还活着!
  可是,他为什么在华林园?他不是金墉城的活死人吗?难道他从金墉城出来了?
  唱毕 , 青衣转过身 , 望着我,却好像没有看见我,好像我只是一缕无形的风。
  我朝他走去,碧浅和孙皓留在当地,没有跟来。
  “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很亲切,亲切得就像兄长,像孙皓那样,也许是因为他会唱《越人歌》 , 也许是因为他的清醒与智慧给我的指示。
  “你来了。”青衣的声音无波无澜,没有再见到我的喜悦。
  “我在金墉城找过公子,为什么公子不在金墉城?”
  “我是金墉城的活死人 , 陛下大赦天下 , 我就离开了金墉城。”
  “哦 , 原来如此。”一想又不对 , 我又问,“那你怎么在这里?”
  “姑娘怎么也来这里了?”青衣徐徐笑问。
  看来,他没有告诉我实情的打算。虽然我有很多疑问 , 诸如他离开金墉城后去了哪里 , 在哪里栖身,为什么在华林园,等等。华林园不是闲杂人等可以出入的 , 但我知道他有着看透世情的大智慧 , 不同于凡夫俗子,不问也罢。
  我笑言:“我来这里散散心。”
  从相识的那一刻开始,他没有问过我的身份,好像对我的身份并不好奇。他只是唱歌给我听,我有什么疑难杂症,他会开导我,给我指出一条明路。他就是这么一个气若幽兰、心如止水、言行清淡的高人。
  和他在一起,我觉得身心很放松,没有任何负担 , 也能得到不少启发。
  可是,近来很担心司马颖 , 想着他究竟是生是死 , 在哪里落脚 , 心事沉重 , 烦郁无法排解。
  “姑娘心事重重,是否有什么烦忧?”青衣总能一眼看透我。
  “我做错了很多事 , 我想弥补 , 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希望他能为我解惑,或是给我一点启发。
  “若想弥补 , 就去弥补 , 无须犹豫。”
  “可是,我想弥补的那人,不知所踪,也不知道生死,公子,我应该亲自去找他吗?”
  “想去就去,无须犹豫,率性而为,有何不好?”青衣温和道,眉宇间似有怅然 , “不过,我想提醒姑娘 , 倘若你去了 , 找到那人 , 自然是好 , 可是万一找不到呢?再者,找不到那人倒也没什么 , 假若你身处险境 , 那就无法做出弥补了。”
  他说的对,离开洛阳去找司马颖,始终太过草率。
  天地之大 , 他身在何处 , 我从哪里找起?就算孙皓陪着我去找,可是前路茫茫,去哪里找?还不如等孙皓有了他的踪迹,再去找他也不迟。
  想通了之后,我问:“公子时常来这里吗?”
  青衣凝视我的双眸纯澈、漆黑,“偶尔来,如若姑娘想见我,可在瑶华宫前这株树上绑一方粉红丝绢,我就会在此等候姑娘。”
  我微微屈身,“谢谢公子。”
  他淡淡一礼 , 唱着那曲《越人歌》,缓步离去 , 犹如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
  今夕何夕兮……
  ……
  司马衷下诏 , 搜捕司马颖。
  我知道 , 这是司马越的主意。司马颖曾经是手握重兵的皇太弟 , 在邺城颇有声望,如果他潜逃在外 , 始终是司马越执政的心腹大患。因此 , 司马越不会放过他。
  换言之,司马颖还没有死,一直在逃,我应该去找他吗?
  不 , 我已经复立为皇后 , 一言一行太过惹眼,还是再等等表哥那边的消息。
  八月,太傅、东海王司马越录尚书事,执掌朝政,成为新一任权势滔天的权臣。
  在深宫内苑等待、期盼、煎熬的日子,一日犹如一年,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焦虑得似有文火焚心。可是,我什么事也做不了 , 只能等候孙皓带来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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